《红楼梦》前八十回,曹雪芹有两段文字用了骈体,一段是《芙蓉女儿诔》文末,说晴雯仙魂已至霞城,表达了对芙蓉女儿的美好祝愿。另一段在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遇警幻仙子,对其容、言、行、止等有一段总述。原文摘录如下: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
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
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慕彼之华服兮,闪烁文章。爱彼之容貌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
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何方;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这段骈体赋文用今天的白话文来说,大意可以理解为:
刚刚离开柳树林,转而再出培育花木之舍,对于一位飘然的仙子来说,凡身子移动所到之处,处处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倩影,衣袂飘然,身体散发着如麝似兰的芬芳之气。衣裙随风翩然,行走环佩相击悦耳动听。
仙子笑靥如春桃娇艳欲滴,乌发之髻如层堆的祥云,樱桃般的玉口,牙齿如石榴籽一般光洁晶莹,看上去香甜欲醉。盈握纤腰风情万种,如雪花飞舞,动如若静无尘。与烁烁珠翠交相辉映的是眉间额黄。仙子时隐时现于万花丛中,无论脸上呈现任何表情,都是那么的摄心动人。又比如仙子在池边流连,微风吹动衣袂,那飘带衣角随风卷动上扬,简直美轮美奂。眉宇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仙子想说话却欲言又止;脚步正要轻移却停下,欲迎还休,这些令人看上去统统都是那么的美好啊。
羡爱仙子的优良品质,如冰般晶莹如玉般润泽;羡爱仙子的美丽华服上的灼灼灿烂花纹。羡爱仙子无双的容貌,就如同用香料造就,用美玉雕刻而成的;羡爱仙子体态风度的飘逸,如龙飞凤舞一般。
仙子的纯洁如春梅在雪中开放,仙子的高洁如秋菊傲霜怒放,仙子的静雅如青松置于幽谷,仙子的艳丽如霞映于塘的缤纷。仙子的文采如龙行曲池呈现波纹,仙子的神韵如同皎洁的月光与江水相映。这样的完美令西子自愧不如,令昭君羞惭。
简直就是天地造化之神功啊!完美的仙子,你到底生于何地来自何方?你动人美丽如此,我相信,就算是天上的瑶池也找不到第二个,就是凤山之仙也比不上你。我大约知道了,你就是天地间那最美丽的唯一的仙子,成为我内心深处永远的无上风景。
尽管作者讲得明白,这是在描绘警幻仙子,可是警幻在《红楼梦》中很明显就是一个有着上帝视角的符号性人物,起一个总纲的作用,其与正文里所有主要人物并无纠葛,有必要花费如此笔墨写她甚而细节如此吗?《红楼梦》最重要的两个女主人公黛玉和宝钗的出场描写也不过三两笔而已,难道警幻比女主角要重要万倍,值得曹雪芹花费字来为她写一篇赋,所以经不起这么分析,这样长的一篇骈体赋文当另有深意才对。
这篇赋文模拟了《洛神赋》的句式,甚至一二处照抄了原文,《洛神赋》原本是曹植虚构出来的女神,此赋同样并无特别所指,是红楼女儿,或者说曹雪芹心目中闺阁裙钗的集体画像。
这篇赋文中歌颂了女性的容貌、品德、人格、文采、审美、气质、风度等所有凡女子能表述的出来的美好特质,这正是贾宝玉怡红,曹雪芹悼红的一篇总成。并不是特指某一位红楼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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