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耶罗,你说的那条路,到底存不存在啊?”十七画看着耶罗问道,两人在冥间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可仍旧是没有看到半点光亮的迹象。连光亮都没有,又哪来的出口?
十七画很是烦躁。
“存在,我走过一次,”耶罗肯定道,说完她瞥了一眼十七画,蹙着眉头,“你要是不进来,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就没现在的麻烦事。再抱怨,我让你一个人留在冥间。”
“姑奶奶,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吗?像我这种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哪里会让你这么个柔弱的人置身险象环生的冥间。”十七画解释道,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是有些感动。
只是……耶罗转过身来,盯着落在身后的十七画,眼神里寒气逼人,仅仅一个照面,十七画就仿佛置身天寒地冻之中,身子不禁哆嗦起来。
“姑……姑娘,似仙女一般的姑娘,没有柔弱,但行走在冥间真的不安全。”
十七画很快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立刻改了话,眼角余光则是偷偷打量耶罗。直到冰雪消融,春光乍暖时,心里头才松下一口气。
好险……好险。刚才耶罗刚刚的眼神超可怕!
十七画看着眼前的耶罗,心里面兀自想着,这话倒也没有说错。
耶罗的容貌的确如仙子一般,蛾眉妙目,肤脂凝雪,就是脾气太差,这哪里有人能够降得住?
没人……十七画想了又想,接着又猛摇头,自己可不就是人。
“啊呀!什么东西!”十七画心里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脚下有根又长又粗的老树藤,结果被绊倒、栽了个跟头。
他骂骂咧咧地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好在耶罗没有回头,不然就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样。
不对,耶罗怎么一动不动?十七画顿感不妙,立刻跑了上去。
刚走到耶罗跟前,就看见了眼前让人恶心的景象,一团灰色的粘稠液体缓慢流动,上面萦绕着层层死气,就像是数以万计的肠虫在上面蠕动。
“路没有走错,这里就是出口。”
“出口?”十七画半信半疑。
耶罗没答话,她只是抬起手,掐了法诀,嘴里边念念有词,声音太过微弱,十七画根本听不真切。
直到一缕缕玄青色的道光从天而降,落在那些灰色粘稠的液体上,将液体焚化,十七画才醒悟过来。
“澄明琉璃净印。这明明是道家的秘传神通,耶罗是怎么会的?难不成她还是道门弟子?”
十七画挠了挠头,越发觉得耶罗的身份诡异得紧。
澄明琉璃净印消融了眼前的灰色液体,一棵早已经干枯的黑色柳树旋即显露出来。柳树树干不大,但是枝条万千,上面光秃秃的没有叶子。
冥间哪来的柳树?
十七画正惊疑之际,耶罗已经走到柳树旁。冥间没有风,但那些枝条忽地飘摇狞厉起来。
耶罗伸出手抵在树干处,一圈淡绿色的光芒如湖波荡漾开来,那些飘摇的枝条也是渐渐垂落,仿佛陷入了沉睡,一动不动。
这样的绿光十七画见过多次,这是耶罗的释梦道法。
接着他便听到了耶罗的声音:“原来,你也是只无处诉心事的可怜的妖。”
1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残阳落西头,烧了半边云天的余晖没有偏袒地照落进任何一处可以照落的地方。
景西宫院里,橘红色的光线如丝如缕铺在地上,很快便织成一缎缎彩锦,落入古井的余光碰着墙壁,除了在上面留下一片光斑外,再难寸进,此时井底的水未被照暖,冷幽至极。
夕阳每每朝着地线靠近一分,就会从彩锦之上抽出几缕那些光彩照人的丝线,直到宫墙挡住所有的夕阳光线,整个院子顷刻间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彻底变得阴森。
古井旁有一石桌石凳,一位女子就坐在石凳上,一只手垂落放于腿间,另一只手倚着石桌托住下颌。她呆呆地看着面前这株枝繁叶茂的柳树,眼神泛空,了无生趣。
景西宫是座冷宫,而她是被贬入此的妃子。她有个名字,唤作“魏慈”,不过宫里的人大多只记得她的封号——寰贵妃,就连她自己都是如此。
可现如今,恐怕就连寰贵妃这三个字,也是鲜有人提吧……宫里的避讳从来都是如此。
魏慈被贬入冷宫,衣物凋敝不似从前的华贵,脸上也再无粉黛,连日来的不安稳和哀怨更是令得心神憔悴不堪,可她美人的风韵模样仍在,眉眼之间仍留着那勾魂的魅色。
可又能如何……寰贵妃自嘲地冷笑着,她的嘴唇纤薄,冷笑时抿紧了嘴唇,道不尽的委屈酸楚和我见犹怜。
“我在这冷宫之中,和这古井里的水有何分别?同样是难见天日,同样是凄凉幽冷,同样是无人过问。
“残阳消退,夜幕落垂,换做是外面任何一座宫殿,早已经上了红烛,不似眼前这般昏暗。
“我原先,也是陛下身前的爱妃,任何人见着我,都得敬一声‘寰贵妃’。到头来,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
“想我十八岁入宫,平日里都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怠慢疏忽,如此安稳地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后来时逢陛下寿辰,一曲歌舞令得陛下龙颜大悦,封为寰贵妃,一时风光无限。
“偏生从这之后少了戒心,让懿贵妃那人钻了空子,借着檀明香大做文章,硬是将腹中流亡胎儿算作是我的罪过。真是一场好算计!”寰贵妃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
“算计得好啊……如今陛下身边就她这么一位讨趣的人,身份地位不知要比以往高上多少。”寰贵妃摇头叹息。
“想这些又能如何,被打入冷宫,就是入了泥淖了,寻常百姓都不见会正眼瞧瞧,遑论身边莺莺燕燕的陛下。这辈子……”
寰贵妃想到了余生,她突然愣住,然后抬起头,看天上昏暗的夜空,又落回目光,看着不远处孤零零的柳树:“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念想。”
寰贵妃低着头又念叨着她和陛下的往事,一边说着,一边抽噎着鼻尖,眼眶里的泪水兜不住“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院子里的那株柳树静静地听着,他是个很有耐心的倾听者,不论寰贵妃说得快或慢,语气轻或重,又或是指着他破口大骂,他都耐心地听着。
但他知道,倾听者并不只是听听而已,还要有反馈,于是枝条摇晃了起来,上面的柳叶也会时不时飘落几片,就落到寰贵妃的面前。
似是安慰,但却未必有人懂。
2
柳树在这景西宫已经待了几十年,在寰贵妃来之前,景西宫一直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柳树里有只妖,更确切地说,是柳树成了精,而后变成了妖怪。和寰贵妃相处久了,他觉得寰贵妃哭也好、哀怨也好,都有着别样的风情,这种风情深深地吸引着他。
久而久之,吸引变成了喜欢。柳妖不知道喜欢是怎样一种感受,他只知道,他时时刻刻都想看见寰贵妃。
这一日寰贵妃出来得晚了些,柳妖只觉心里火烧火燎的,极不安生。
寰贵妃病了,因为昨夜的风紧了些,寒霜气重了些,寰贵妃的脸色很差,咳嗽声一直没有停过。
医院的御医诊治,可一个贬入冷宫的妃子哪里会有人理?她只得自己生扛,过个四天五天,将这偶染的风寒给拖好。
病好之后,寰贵妃就像是变了个人,虽然面容依旧苍白,但却并不憔悴,眼里也渐渐有了神采。
“我得好生活着。”寰贵妃嘴里念叨着,算是大病一场之后的彻悟。
“是了,要好生活着。”宫院里忽然传来声音,这是柳妖第一次回应。
只是天色已暗,宫院里又没有红烛灯火,清冷的月光此刻也被天上的云层遮掩。寰贵妃心里头惶恐不安。
她看着面前的柳树,明明是朝夕相处之物,可这时候却在黑暗里张牙舞爪,她害怕地哆嗦起来:“谁……谁在说话?”
她来不及等到回答,更害怕听到回答,于是着急忙慌地跑进宫殿里,将门紧紧锁住。
柳妖看着这一幕,叹息一声,心里头滋味难明。他想着自己不该发出声响来,纵使要说话,也不该是晚上。
这一夜,寰贵妃怎么也睡不安生,她翻来覆去,脑海里那些阴云灰雾总是挥散不去。
四更天,打更声音传进寰贵妃脑海,那笼罩的阴云里突然窜出来一头有着狰狞面目的猛兽,冲着她龇牙咧嘴。寰贵妃猛然惊醒,浑身早已是汗水沉沉。
第二天,寰贵妃一直在屋子里待着,没有出去。
“懿贵妃驾到。”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这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懿贵妃走了进来。凤冠霞帔,宝光夺目。
“我何曾想过,你这般人物也会有如此落魄的样子。”懿贵妃看着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的寰贵妃,心里头是说不出的畅快,话里也满是讥诮。
寰贵妃没有答话。
“若不是你心机太重,暗行卑劣之事,又怎会有此苦果?说来说去都是活该。”
“卑劣之事?我倒是没有妹妹你心狠,亲生骨肉都能用作筹码。”
“妹妹?”懿贵妃蹙紧眉头,神色说不出地厌恶,“就你这等泥人,也配与我称姐妹?”
“啪”地一声脆响。
懿贵妃上前给了寰贵妃一巴掌,这一巴掌,她早就想下手。寰贵妃挨了打,但却没有打算就这么受着,她反手也是一巴掌打了过去,两声脆响在屋子里游荡。
“你敢——”懿贵妃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摸着脸颊愤怒地看着寰贵妃,话才出口两个字,就被寰贵妃打断。
“往日不打你,是不想遭了以大欺小的骂名,惹得陛下不悦。现如今我只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再无尊贵身份可言,就算是打你几巴掌,也不会再得什么惩罚。
“反倒是你,屈尊降贵跑来景西宫对一个冷宫妃子动手,这事真要是传出去,你懿贵妃的脸面在那后宫之中怕是搁不住。我打你的这一巴掌,你还就得受着。”
“你!”懿贵妃杏眼怒睁,满是火气,右手顺势落下,还欲再打,却被寰贵妃一把扣住手腕,也不知道寰贵妃体弱之人哪来的力气,竟让她不能动分毫。
“别说是这一巴掌,就算是咬破你的面皮,扯断你的头发,扒掉你的凤冠,我都能毫不顾忌地干出来。你要不试试?”寰贵妃身子向前,张开嘴,一副就要冲将上去扯发咬皮的模样。
懿贵妃看着此番景象吓得魂飞,她连忙退了几步,可退得太急,脚下不稳,整个人都栽倒在地。
头上的凤冠也跌落在地,上面松动的珠玉滚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在屋子里游荡开来,仿佛是那肆无忌惮的笑声。
懿贵妃面色冷青,打算唤外面的奴才进来,好生掌掴眼前这个人,“杏……”
话到嘴边,懿贵妃又收了声,她冷冷地看着寰贵妃,后者脸上挂笑,一副并不畏惧的神色,这让懿贵妃心中无法落底。
现如今寰贵妃成了冷宫的妃子,无疑就是个卑贱之人,自己对她动手倒真是丢脸的事。
如若没有其它,为出心口的这一股恶气,脸面丢也就丢了,不过寰贵妃嘴边的笑意……莫不是打算弄一身伤势,再找机会在外人面前展露出柔弱凄惨的模样,将挨打的事情传开?
来景西宫的路上确是有人瞧见,惠贵妃手底下的奴才也肯定在暗处盯着,是了,这贱人一定是料想到这些,打算挨一顿打让自己中招。
不能着了道!懿贵妃强压着心头的怒气,暗暗告诫自己。
她冷冷地盯视着寰贵妃,现如今她这副落魄样,日后有得是机会。旋即,她也是笑了起来,嘴边的笑带着三分讥诮以及七分冷意,眼里则是布满了寒霜气。
懿贵妃转身离开,景西宫这地方待久了终归是晦气,别平白无故地触了霉头。就在她走到门口时,寰贵妃突然说了一句话:
“难不成这回,你还要利用?”
懿贵妃神色一怔,她原是不解寰贵妃话里的意思,但想到近日来一些琐碎糟心之事,她摸了摸自己略微平坦的小腹,难道……
3
夜色如水,亦如人心,潺潺而动。景西宫外有黑影乱窜。
在景西宫时,懿贵妃压住了心头的怒气,只是回到宫里后越想越恼火,她暗暗唤来一名奴才,让他跑一趟景西宫,趁着夜深人静无人发觉,好好教训折辱一番寰贵妃。
景西宫正门紧锁,这名奴才想到了翻墙的法子,他找到一处角落,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开始攀爬宫墙。
就在要翻越过去借着柳树下来的时候,一阵风起,柳条迎风而动转眼间就成了抽人的皮鞭,那名奴才脸上多了几道红印,仓皇之下没抓稳宫墙,跌落下去。
宫墙外一声惨叫。
奴才跌断了腿,他不敢多做逗留,万一碰着了打更人,就会惹上大麻烦,保不齐还是掉脑袋的麻烦。他咬着牙,强忍着剧痛,仅用一只脚跳着离开。
寰贵妃没有入睡,她坐在窗户边上,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纵使我身入冷宫,她心里也还是不安生,想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好毒辣的心肠。”
寰贵妃明白自己的处境,她看着院子里那株柳树,心情颇为复杂。她想了许久,想着自己命不该如此,想着比起冷宫的幽深凄冷,那些又能算得了什么?
想明白这些,寰贵妃目光变得坚毅起来,她攥着拳头,咬着下唇,起身推开门出去。
她径直来到那株柳树身旁,怔怔地站了会,而后再没有任何的犹疑,她解开衣袍,然后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柳树树干。她的面颊,她的身体都是贴着树干,身子的温热逐渐传递开来。
“我知道的,柳树你有灵。帮帮我,我不甘心成为古井里的一滩死水,不愿意在这寂寞的冷宫里浑浑噩噩。帮帮我……”
云遮拢了月光,晚风过隙,寰贵妃不禁颤了颤。成百上千的柳条徐徐而动,垂落下来,遮拢了寰贵妃的身子。她昏睡了过去,接着做了个梦,这是一场春梦。
梦里是三月天,草长莺飞,花团锦簇。她身边有位男子,他的声音温和醇厚,他落下的力量不轻不重,她和他几度云雨,欢畅不断。
连日来在冷宫之中积攒的苦闷阴郁、寂寞冷幽,通通都是在这场春梦里宛如冰消雪融一般,潺潺流走。
寰贵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晌午,太阳高悬,阳光经过窗纸照落进屋内,暖意融融。
她躺在床上,发丝凌乱,衣不蔽体。她睁开惺忪睡眼,视线由模糊变清晰,她坐将起身,看了看自己,脸上的那一抹嫣红消退,眼底里还残留着一丝倦态和留恋,不过面色反倒是平静无常。
她旋即穿好了衣裳,下床光着脚走出屋子。
阳光扑面,光线刺眼,寰贵妃却仍旧睁着眼,毫不畏惧。
她来到柳树下,斜靠着树干坐了下来,眯着眼看近处的柳树树影,心里盘算着时辰。
4
“紫葳,小叶卵形,边缘有锯齿,花鲜红色,花冠形如漏斗状,结蒴果。取起花蕊置干,研磨成粉,秋实过后又取其蒴果,去籽留皮肉沸水煮之。
“待得汁液沁冷,撒上花粉与捣碎的安胎凝神药丸杂糅一处,再炼成炉丹。凝神效用尚在,安胎之效……
“紫葳药性横压白术、川穹,虽与安胎凝神丹丸别无二致,却是活宫去血之物。”
“当初她便构陷我以檀明香毁了她腹中胎儿,令陛下震怒,将我打入冷宫。惩罚我既已受了,那些莫须有的事也该坐实才是。
“我这非是歹毒心思,只是全了她的算计,说来说去,无非是她说中了自己的遭遇罢了。”
寰贵妃嘴唇微掀,边角的冷意数九寒天,脸上的狞厉之色则隐匿于茫茫夜色里,好似不复存在。
她靠着柳树更紧了些,右手抚摸着柳树树干,那皴裂开来的树皮刮着她的手心,只是由此而生的疼痛她泯然不觉。
“我说的不对吗?”寰贵妃眯着双眼,轻声说道。那声音带着久居冷幽深宫的怨愤,还有如泣如诉般的哀怜,让人听了会忍不住冲将上前,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好生抚慰。
“啾啾!”
柳树上有鸟叫声,还有几片飘落的柳叶。
柳叶落入寰贵妃掌心,后者放下心来:“我就知晓,你会帮我的,不只是这一件事。”
转眼间,深秋已过,冬至也就将近。
懿贵妃宫殿里忙忙碌碌好些人,怀孕一事令得原本就受宠的懿贵妃更是独得专宠,在后宫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若不是皇后早有归属,懿贵妃说不得是要争上一争,不过就算是有归属,也不是没有过废后的先例。
只是皇后一心礼佛,在后宫之中不掌威严,也不落慈令。在她眼里,这后宫就好似一潭平静的湖水,不泛波澜,没那么多的尔虞诡谲。
但在懿贵妃眼中,皇后才是这后宫之中最为狡诈的女人。看似借着年岁颇大的由头不争风月,其实是居着高位,担忧被飞来的恶事拖拽下来,索性关起宫门礼佛。
不行事也就不会出什么过错,从而保住皇后的位置。纵使膝下无子,但承养的那位已是东宫太子,她的位置要是稳固,太子的位置自然也难以动摇。
要论起打算盘,皇后才是打得最为精明。
“不可能,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到,绝无可能!”宫殿里传来了懿贵妃气急败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