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解了以上内容对于探究红楼文本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至少还需要了解宁荣二府、三秦(秦可卿、秦业和秦钟)之寓意以及通部书中的最重要舞台一一大观园之象征意义。要想知道作者的“甄”家史相对容易,但也并非可以一蹴而就,必须对此下一番苦功。因为文本中最接近曹家的江南金陵甄家和甄宝玉在前八十回几乎难觅芳踪,而“真事尽显”的八十回后江南金陵甄家登场之后的部分,由于时代的原因,我们无缘得见,遗憾无奈至极的脂砚斋也只能以所谓“迷失无稿”,隐曲之至地暗示。虽然通过风月宝鉴正面的“贾雨村言”,要想知道风云激荡的皇家的“九十年春光”,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这是文本中“甄士隐”最深的部分,而且,文本中所呈现的是作者心中的历史,或者说是隐秘的历史。但是,作者渴望在他身后有知音能够读懂“满纸荒唐言”之下的“其中味”,因此,在不得已“甄士隐”的同时,也以高超的文学技巧,刻意留下了一些似有若无的蛛丝马迹,而“深知拟书底里”的脂砚斋的批语就是探觅寻获的最好帮手。本篇拙文将继续尝试从文本整体出发,结合脂批,在主要探究“贾雨村言”背面的被“甄士隐”的惊心动魄之“九十春光”皇家风云的同时,也涉及作者的“甄”家史。宁、荣二府宁国府中拥有秦可卿(胤礽)和贾敬(雍正),而且,宁国府的家谱里隐藏着清朝的百年简史,因此,“箕裘颓堕皆从敬”、“造衅开端实在宁”的宁国府在艺术再现曹家的同时,也暗喻非正统掌控下的清朝皇家。荣国府与宁国府是同一级别,因此,荣国府同样在艺术再现曹家的同时,也暗喻清朝皇家。荣国府可以暗喻清朝皇家,这在文本中也有暗示。贾赦袭了荣国一脉的爵位,他的府邸自然而然就是荣国府。但是,在幻境中,贾政的声势却远超贾赦,其实是作者用心良苦的暗示一一贾政所住的荣国府与宁国府一样,还暗喻清朝皇家,他自己还隐喻帝王一样的存在。第七十六回,贾母提到贾敬已死两年多了,脂砚斋在此有条看似突兀的批语不是算贾敬,却是算赦死期也。”还有一条关于贾赦的脂批,在第三回,“这一句都是写贾赦,妙在全是指东击西、打草惊蛇之笔,若看其写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以上两条脂批,合起来解读,可以心领神会到,贾赦和邢夫人在贾家暗喻的皇家风云里,扮演类似于贾敬(雍正)“假赦真刑寡恩”的残酷角色。贾赦虽然是荣国一脉,但在本质上,贾赦更接近于宁国府中的非正统一方。以“二”为正统文本以隐指胤礽的秦可卿为正统,是通部书中正统一方的“大比托处”,以隐指雍正的贾敬为非正统之雍正,也是通部书中非正统一方的“大比托处”。文本中,二老爷贾政、二太太王夫人、宝二爷宝玉、二奶奶凤姐和“二木头”迎春等属于正统一方,与贾赦、邢夫人、贾环、赵姨娘、贾珍和孙绍祖等非正统一方,在貌似风平浪静的贾家中,演绎着风云激荡的正统与非正统之争的“九十春光”。元春判词中的“虎兕相逢大梦归”、脂批“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和史湘云的酒令“双悬日月照乾坤”,等等,都暗示了这种惨烈斗争的存在。时间文本开始于“热日无多”(脂批)的末世,但第一回脂批又指出:“想以九十春光寓言也”,而楔子中所谓的作者石头上明确镌刻了“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因此,以梦幻形式呈现的文本,其中的时间将过去、现在和未来融为一体,不能以正常的物理时间衡量,而是与众不同的“梦时间”。第十七回,秦钟死后,宝玉悲伤不已。之后,就是宝玉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这两者之间是又不知历几何时”,脂砚斋指出,“年表如此写亦妙。惯用此等章法。”“又不知历几何时”,这正是《红楼梦》的独有时间一一“梦时间”的表达方式。“又不知历几何时”的梦幻时间里,“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第一回脂批),因此,“春”与“秋”也不是气象学意义上的春与秋,而是关系到正统与非正统之间此消彼长的时间之假语。“三春”加上“三秋”,就是“九十春光寓言也”。三秦三秦在文本中匆匆登场,又匆匆离去,但由于秦可卿所隐指的是非同凡响的胤礽,他们在“表里皆有喻”的文本中具有深远的意涵。秦可卿的人生虽然落幕了,但是秦业、秦钟还在。文本以胤礽为正统,贾珍说“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其实是作者暗示秦可卿死后,正统已死,即相当于隐指皇家的宁国府已“绝灭无人了”,清王朝进入了末世,即清朝的基业已岌岌可危,清朝已经无未来可期,而秦业谐音“清业”,也有脂评本写秦业作秦邦业,那寓意就更明显了一一“清之邦业”,秦钟谐音“清种”,寓意清之传承,因此,秦可卿死后不久,秦业便驾鹤西去,很快,秦钟也夭逝黄泉路。三秦的人生,不过只是浩繁的红楼文本中的一个小片段,但已经寓意了风云激荡的清朝“九十春光”。大观园第十七回,贾宝玉在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在“蓼汀花溆”处,对于清客所拟的“秦人旧舍”四个字,宝玉道:“这越发过露了,‘秦人旧舍’说避乱之意……”,这样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蓼汀花溆”大有深意,包含着“蓼汀花溆”的大观园是作者精心设置的避“秦”之乱的“玉兄与十二钗之太虚幻境”(脂批)。通部书中,有秦可卿之“秦”,但显然避“秦”之乱之“秦”,与秦可卿无关,因为秦可卿之“秦”隐喻胤礽之清,是文本中的正统清,可称之为“正秦”。参照历史和文本暗示,避“秦”之乱中的“秦”是雍乾之清,是文本中非正统的清,可称之为“暴秦”。“蓼汀花溆”作为“比托于秦可卿”的“玉兄与十二钗之太虚幻境”一一大观园的一部分,是避“暴秦”之乱的所谓的“武陵源”、“秦人旧舍”,大观园因而就具有正统之象征的意涵。因此,看似风景如诗如梦的青春大观园,其实也汹涌着正统与非正统之争的暗潮。同样,从第十八回元妃归省庆元宵开始到八十回,作者用近乎日记体形式描写了将近三年大观园时光,看似极为正常的三年,其实也是梦时间”里的‘‘三春”和“三秋”,即“九十春光寓言也”。甄士隐家、贾家、江南金陵甄家曹家和皇家之间盘根错节,为避免“文字狱”,作者不得不假托贾府,“将真事隐去”,而甄士隐,姓甄名费,脂批提醒费即“废”,因此,贾府演绎的一切,其中既有如“南直召祸”之类的自身家事,还包括与“废”太子有关的皇家真事。文本中的金陵,既是南京,又隐指清,因此,金陵第一府贾府,既艺术再现曹家,也暗喻皇家。正如第一回脂砚斋对甄英莲“有命无运、累及爹娘”感慨万千,其中有一条批语所云:“家国君父,事有大小之殊,其理其运其数,则略无差异。知运知数者,则必谅而后叹也。”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文本同时提到江南金陵甄家,脂批指出,江南甄家正是“大关键、大节目”,江南甄家相当于文学版作者之“甄”家一一曹家。“真事尽显”的八十回后的“迷失无稿”部分,江南甄家和甄宝玉一定会登场,承担起扮演文学版曹家的任务,而贾府将心无旁骛地演绎正统与非正统恶斗之下走向衰亡的皇家风云。甄、贾宝玉虽然“写假则知真”,但文学魔术师的文学魔术变幻无穷、神鬼莫测,有时通过“贾”知道了“甄”,但“贾”并不能完全等同于“甄”,“甄”与“贾”各具妙用。如文本第一正人甄、贾宝玉,第二回脂批指出:“甄家之宝玉,乃上半部不写者,故此处极力表明,以遥照贾家之宝玉。凡写贾宝玉之文,则正为真宝玉传影。”但第二十二回脂批又指出:“将薛、林作甄玉、贾玉看书,则不失执笔人本旨矣。”而林黛玉隐喻的是胤礽的家国政治部分,薛宝钗隐喻的是胤礽的世俗生活部分,因此,贾宝玉比甄宝玉更具政治意涵,更像是皇家之宝玉一一胤礽,而甄宝玉比贾宝玉更具生活气息,更像是曹家之宝玉一一作者。两者在用“贾雨村言”敷演的“甄士隐”之文本中,所承担的不同重任,在第七十四回(该回探春提及江南甄家被抄)后,特别是佚稿中甄宝玉登场后,将更明显地表现出来。作者在梦幻文本中,“秉刀斧之笔”(第五回脂批)呈现作者家史和皇家历史,还展现了“道济天下之溺”的“菩萨之心”(第五回脂批)。这是用“贾雨村言”呈现的梦幻文本中的另一种真。荒唐之假作者自云“满纸荒唐言”,但第十六回脂批指出:“《石头记》一部中,皆是近情近理必有之事,必有之言,又如此等荒唐不经之谈间亦有之。是作者故意游戏之笔耶,以破色取笑,非如别书认真说鬼话也。”因此,“秉刀斧之笔、具菩萨之心”(脂批)的作者所创作的红楼文本,在“有”之“假语”的背后还暗藏着“不独破愁醒盹,且有大益”(脂批)的醒世良方与鬼判等荒唐不经之谈,是“故意借世俗愚谈愚论,设譬唤醒天下迷人”。“情”人在世上,谁能完全无情?情里有大智慧,甚至关乎生死。风月宝鉴正面大旨谈情,但谈情之后要加两个字一一说法。如第十一回、第十二回贾瑞对凤姐起非分之念,文本并非意在写淫,不过是为了引出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戒妄动风月之情”,并不是完全不动情。薛宝钗是任是无情也动人”,这里的“无情,不能理解为灵魂冷漠,更不能解读为圆猾奸诈;这里的“无情”之“无”,并不是真正的虚无,无”包容了无边。薛宝钗的“无情”,恰合第三十二回脂批所引用的汤显祖的《怀人》诗:无情无尽却情多,情到无多得尽么?解到多情情尽处,月中无树影无波。”宝钗的“动人的无情”,超越了黛玉的“情情”,达到了太虚幻境的境界,与贾宝玉“除邪祟,疗冤疾,知祸福”的“情不情”相似。而贾琏之流处处留情,所谓的多情往往流于滥情,正如第七回的回前批所云“有情情处特无情”。因此,虽然文本只以大观园为中心描写了贾家,但在艺术再现曹家的同时,也暗喻了皇家,文本因而成为了全景式、全时段展现封建王朝兴衰成败的文学大观园。正如第五回,“怀金悼玉”的《红楼梦曲》之《喜冤家》中的脂批所云“题只十二钗,却无人不有,无事不备。”文本是“真”与“假”、“有”与“无”的矛盾统一体,丰富深邃得有如世界本身,正所谓“世界一红楼,红楼一世界”,文本在无数美丽风景背后,藏着多少接近宇宙本源的、令人着迷的奥秘,正如脂砚斋对“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所作的批语“无极太极之轮转,色空之相生,四季之随行,皆不过如此。”《“行”走红楼》系列拙文关于文本中特有的“真”与“假”、“有”与“无”的问题的系列拙文,其中关于脂批之深意,由于篇幅所限,无法一一详细展开,敬请谅解!各位朋友,如有兴趣敬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