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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新假如吴敬梓来评红楼梦,他会怎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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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讲的题目是“假如吴敬梓来评《红楼梦》,他会怎么说?”题目好像有点新奇,其实要谈的内容很平实,就是《红楼梦》和《儒林外史》的比较研究。

程十发绘吴敬梓像

人们通常有一个看法,以为两个伟大的人物之间的了解,一定比我们普通人对他们的了解更加深入一些,或者认同度更高一些,其实未必如此。

我注意到一个现象,胡适先生很早以前对《儒林外史》和《红楼梦》做过评价,说《儒林外史》是有思想深度的作品,而《红楼梦》在思想内容上远远不及《儒林外史》。

后来又注意到清代中叶一个叫袁枚的名家,袁枚和吴敬梓当时都在南京,而曹雪芹也在南京待过。从袁枚《随园诗话》的有关记载来看,袁枚是读过《红楼梦》的,而且很有好感,但是没有显示出任何读过《儒林外史》的迹象。这里有一个可能,也许他对《儒林外史》的认同度不如对《红楼梦》的认同度那么高。

还有一个可以拿来比照的现象。比方说,北宋时期的两个伟人,一个是司马光,《资治通鉴》的作者,一个是苏轼,后世眼中的大众文化情人。这两人尽管人品都非常好,可是对于对方的人生理念、学术理念,认同度都不高;两个人可以说闹了大半辈子别扭,不是因为个人恩怨,而是因为他们的理念差异比较大。

这些事例表明,伟大人物之间的互相认同,可能难度更大一些。原因在于,他们在某一方面达到了常人不能达到的深度,在理解别人、认同别人方面,反而更加困难。

中国古人由此提出了一个观点,叫“善写者不鉴”,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一个高明的作者,就不要去鉴定、评价别人的作品,因为你可能已经失去了平常心;“善鉴者不写”,一个公允的、能够对不同作者都做出公允评断的人,最好自己不要写。出乎其外,才能保持对于所有文学现象、人生现象的理解能力。

今天讲这个题目,与上面这些想法有关。

黄胄绘曹雪芹

今天的题目可以这样来理解:如果《儒林外史》的作者吴敬梓来读《红楼梦》,他会不会认同曹雪芹的写法?所以,今天的讲座如果对《红楼梦》有所批评,那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吴敬梓的意思。是一个伟大作家与另一个伟大作家之间的隔阂。

想分三个方面来谈。首先是吴敬梓对曹雪芹整体理念的评断。其次,对贾宝玉这个人物,吴敬梓有一些话要说。其三,对林黛玉这个人物,吴敬梓也有一些话要说。

下面讲第一个方面。对曹雪芹的创作理念,吴敬梓可能会有什么样的评价?据我推测,对曹雪芹这样一个作者,对《红楼梦》这样一本书的作者,吴敬梓特别想说的一句话也许是:没想到你把逸士高人与情痴情种混为一谈。

曹雪芹和吴敬梓对于逸士高人有不同的理解。

先说曹雪芹的理解。

在《红楼梦》第二回里,曹雪芹设计了贾雨村和冷子兴之间的对话,贾雨村的那些议论,相当一部分是代表曹雪芹来说的。那段话把人类社会的所有人分作了三类。第一类是仁人君子,也就是像尧、舜、禹、汤、孔子、孟子、朱熹这样一些历史上的圣贤。第二类是大凶大恶,也就是历史上的夏桀、商纣、秦始皇、秦桧这样一些坏人。

这两类人,前一类是致力于为天下做好事,后一类是致力于把天下弄得乱七八糟。

还有第三类人,是由前两类人的部分元素合成的,既不是仁人君子,也不是大凶大恶,《红楼梦》写的贾宝玉,就属于第三类人。

第三类人,曹雪芹又把它分作了三个小类,划分的依据是出身境遇的不同。

孙温绘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第一类,如果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就是情痴情种。历史上的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都属于这一类。

第二类,如果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就是逸士高人。比方阮籍、嵇康、陶渊明,都属于逸士高人。

还有第三类,生于薄祚寒门,甚至为奇优,为名倡,也断不至为走卒健仆,甘受庸夫之驱制。也就是说,社会地位虽低,依然傲骨在身,如李龟年、薛涛。

这三种人,《红楼梦》主要写了情痴情种,也就是贾宝玉,同时也兼顾逸士高人和奇优名倡之类,如柳湘莲、秦钟、蒋玉函。

这里可以提出一个问题:逸士高人和情痴情种,为什么在曹雪芹的笔下被归为了一类?也许曹雪芹这样写的时候,他想到了关于阮籍、关于陶渊明的一些逸事,或者一些作品。

比方说阮籍,人们都承认他是逸士高人,写过《大人先生传》这样的作品,和孙登那样的高士是极为要好的朋友。

而阮籍的经历中,流传很广的还有这样一些事情:有个兵家女,一个下层社会的女孩子,长得很好,年纪轻轻就去世了。阮籍跟这个家庭平时没什么往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特意赶去痛哭了一场,哭得非常伤心。

又,阮籍附近有家酒店,女老板长得挺漂亮,阮籍经常去那里喝酒。喝到半醉不醉的时候,就在女老板的身边靠了下来休息。起初这个女老板的丈夫还怀疑他居心不良,后来发现他确实没有邪念,也就坦然相待了。

乐乐绘《阮籍醉卧》

生活中有这些花絮的阮籍,是可以被解读为情痴情种的,因为他对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对美好事物的消逝,都有一种深厚的眷恋或爱惜之情。这也是后来贾宝玉的一个特点。

关于陶渊明,人们都知道他长期隐居,写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当然是一个逸士高人。

这样一个人,有些读者可能不太留意的,是他有一篇《闲情赋》。“闲”,如果写成繁体字,一定不能把“门”里边写成“月”,而要写成木头的“木”。木头的“木”表示门栓,把门加上栓,是说把想管住的东西给管起来。“闲情赋”的意思,就是把自己内心里一些不该有的感情,严格地加以约束。

《闲情赋》用了赋的一般写法,先是劝,后是讽。劝的内容是这样的: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喜欢到了这样的程度:他愿意变成一领席子,让这个女孩子躺在上面休息;他愿意变成一把扇子,让她握在手上驱暑;他愿意变成一双鞋子,让她穿在脚上;他愿意变成腰带,让她系在身上。一共有十个左右这样的愿望。

这样的愿望,在后来各种各样的情诗中都有表达。比方说我们这一代人很熟悉的,《在那遥远的地方》,小伙子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子,竟然愿意变作一只小羊,以便女孩子可以用皮鞭轻轻打在他的身上。陶渊明写的也是这样一种愿望。

程十发绘《陶渊明诗意图》

不过,在写完这样的愿望之后,陶渊明还郑重表达了讽谏的意思。结尾说,他和女孩之间不可能有圆满的结局:如果做这个女孩的鞋子,到晚上就被撂到一边去了;如果做女孩子的扇子,到了秋天就用不上了;如果做女孩子的腰带,她有很多很多条腰带,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轮到一次。

既然不可能花常好,月长圆,陶渊明也就当机立断,拿定主意,从此以后不再思念这个女孩子了,不再跟这个女孩来往了。这和后来的贾宝玉也有一点像,贾宝玉断然出家,和《闲情赋》这样一个先劝后讽的结局是一致的。

从曹雪芹的角度来看,把逸士高人和情痴情种合为一体,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因为他们之间确乎是有内在联系的。作为普通人,我们也可以认同曹雪芹的看法。只是,作为《儒林外史》作者的吴敬梓,他能不能认同这个看法呢?他显然是不会认同的。

《儒林外史》也写了不少逸士高人,给我们印象特别深,一点疑问都没有的,庄绍光无疑算得一个。

庄绍光这个名字,是比照东汉初年的严光来取的,严光就是严子陵。严光本来姓庄,后来因为跟某个皇帝的名号有冲突,所以被改姓了严。“庄”“严”两个字的意思是一样的,所以他改叫严光。“绍”是继承的意思,“庄绍光”的意思是:“继承庄光”,或“绍续庄光”。

严子陵故里

严子陵和刘秀曾是同学,后来刘秀做了皇帝,即汉光武帝,请严子陵来做他最高的官员之一,被严子陵婉言谢绝了。

汉光武帝成全他的想法,把富春山一带送给了他,说你既然想隐居,我就把这一带送给你,作为你隐居的礼物。实际上是让他收这方圆几十里的税,让他衣食无忧。严光在富春山隐居数十年,是中国历史上响当当的逸士高人。

庄绍光是比照严子陵来写的:他曾经被皇上请去征询对国家大政的意见,相当于严子陵被汉光武帝请到京城做客。庄绍光辞官不做,收下了皇上送给他的玄武湖这份礼物,相当于严子陵收下了汉光武帝送给他的富春山这份礼物。这样看来,庄绍光是《儒林外史》中典型的逸士高人。

现在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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