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类植物”中最重要的两种就是“牡荆”和“紫荆”,“牡荆”独立后,紧随其后的就是“紫荆”。“紫荆”二字最早出现于两汉时期的一首《古歌》中。
金荆持作枕,紫荆持作床。——汉·佚名《古歌》
文中不仅提到了能做床的紫荆,还有能做枕头的金荆。这不仅是紫荆,同时也是金荆的首次亮相。“金荆”是荆树的一种,目前已无法将其与某种特定植物相对应了。“荆类植物”通常都是灌木,灌木能做床?这是个疑问。
图:嵇含
公元年,嵇康的侄孙、西晋时期文学家及植物学家嵇含撰写的《南方草木状》问世,这本书记载了生长在我国广东、广西等地以及越南的植物。其中就有对“金荆”和“紫荆”的记录。
荊,寧浦有三種:金荊可作枕,紫荊堪作牀,白荊堪作履。與他處牡荊蔓荊全異。又彼境有杜荊,指病自愈。節不相當者,月暈時刻之,與病人身齊等,置牀下,雖危困亦愈。——晋·嵇含《南方草木状》
《南方草木状》记载的都是华南地区的植物,嵇含也明确说了,文中能做枕头的“金荆”、能做床的“紫荆”和能做鞋子的“白荆”,都属于荆树,和“牡荆”、“蔓荆”等“荆类植物”全然不同。
因此,我们基本可以断定,“能做床的紫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灌木“紫荆”,而且除上述两部作品中有所提及外,也仅有明代的一首诗中提到了紫荆的“做床用途”。
《秋怀四首》吴稼竳明金荆为枕紫荆床,已共秋尘委曲房。灯下有情归络帏,机中无梦到鸯鸳。明星烂烂愁天老,爝火离离叹夜长。
一树桐花零落尽,可怜梧子自经霜。
吴稼竳生卒年均不详,约明神宗万历中前后在世。少以诗见称于王世贞。与吴梦阳、臧懋循、茅维游时称四子。官南京光禄寺典簿,累迁云南通判。
根据上述“金荆”、“白荆”、“紫荆”等荆树之一“紫荆”的用途与地理分布,猜测此“紫荆”实为“紫荆木”。
图:垂丝紫荆
虽然我国分布有五种紫荆属植物,除传统灌木紫荆外,还有同为灌木的黄山紫荆(Cercischingii),以及三种乔木紫荆:湖北紫荆(Cercisglabra)、广西紫荆(Cercischuniana)、垂丝紫荆(Cercisracemosa),但其实只有黄山紫荆在外观上与传统灌木紫荆相近似,其余三种乔木紫荆在关于“紫荆”的特征(丛生小灌木、紫红色花瓣密密匝匝的生于枝干上)表现上并不十分明显,所以笔者认为即使古人的确在森林中见过三种乔木紫荆,也未必能将其与紫荆联系起来,从文献中也能发现,除传统灌木紫荆外,并未提及有其他紫荆属植物。
古文献中提到所谓“乔木紫荆”时,基本都生长在华南地区,南北方距离较远,文化差异较大,不同的树木有相同的名称也不足为奇,而华南地区在用途上“能做床”,在称呼上与“紫荆”相仿的乔木,大概率是紫荆木。
图:紫荆木
紫荆木学名为Madhucapasquieri(Dubard)H.J.Lam,山橄榄科紫荆木属高大乔木,高达30米,胸径达60厘米,产广东西南部、广西南部、云南东南部;生于海拔米以下的混交林中或山地林缘。越南北部也产。
紫荆木是广西珍贵用材和油料兼备的稀有树种。其心材红褐色,有光泽,边材色较淡,纹理直,结构细致,木材坚重,花纹美观,干燥后少开裂、耐水湿、不易遭虫蛀,可作建筑、高档家具、雕刻、工艺品、室内装饰等珍贵用材。
《岭外代答·卷六·器用门》中介绍,紫荆木除了能做床外,还能做房梁,既是家具材料,又是建筑材料。
《岭外代答·卷六·器用门》(节选)周去非宋柂钦州海山,有奇材二种:一曰紫荆木,坚类铁石,色比燕脂,易直,合抱。以为栋梁,可数百年。一曰乌婪木,用以为大船之柂,极天下之妙也。
周去非(-),字直夫,永嘉(今浙江温州)人,周行己族孙。南宋地理学家。隆兴元年进士。历钦江教授,淳熙中,通判静江府。年,所著《岭外代答》出版,为中国古代地理名著。
《岭外代答》记载了宋代岭南地区(今两广一带)的社会经济﹑少数民族的生活风俗,以及物产资源﹑山川﹑古迹等情况。所记条分缕析,较以前记载岭南情况各书叙述为详,参考价值甚高,是研究岭南社会历史地理的重要文献。原本已佚,今本从《永乐大典》中辑出。周去非是淳熙中官桂林通判。系随事条录见闻。东归后因问岭外事者甚多,书以代答,故名。
紫荆木在木材领域的知名度要比在植物学领域的更高,广为人熟知的是海南紫荆木。海南易出好木材,除了海南黄花梨,还有几种硬木,都是比较珍稀的。如坡垒,青皮,生母,野荔枝,紫荆木。其中的紫荆木被人誉为绿色钢筋,木性出众,油密度高,普通刀具无法加工。
传说昔年神农氏尝百草时,遇到紫荆木,坚韧难断,砍伐时只见树皮流出黄红色黏性汁液,木质丝毫无损。于是神农氏铸斧一把,断紫荆木如摧枯拉朽,故后人把该斧头取名“紫荆斧”。
图:海南紫荆木
“紫荆”二字朗朗上口,大气高贵,自古以来就受人们所喜爱,所以有些非紫荆属植物也容易叫做“紫荆”,除了海南的“紫荆木”,还有香港的“紫荆花”,名称近似,但外观和习性其实相差甚远。
将“紫荆”二字拆开解读,就知道为何全国各地到处都有“紫荆”了。
紫:在可见光中波长最短,红与蓝合成的颜色:紫红。道教和某些朝代的统治者所崇尚的色彩,因而常在其宫室、服饰、用物前冠之以“紫”:紫衣。紫书(a.道经;b.皇帝诏书)。紫诰(帝王诏令)。紫台(神仙、帝王所居)。紫气(祥瑞之气,多附会为帝王、圣贤或宝物出现的先兆)。紫绶。紫垣(皇宫)。紫阙。紫光阁。紫禁城。紫袍金带。
紫气东来:乃“老子出关”时的一大胜境,流传千古,代代传诵。
图:紫气东来
汉·刘向《列仙传》:“老子西游,关令尹喜望见有紫气浮关,而老子果乘青牛而过也。”传说老子过函谷关之前,关尹喜见有紫气从东而来,知道将有圣人过关。果然老子骑着青牛而来。旧时比喻吉祥的征兆,后遂以“紫气东来”表示祥瑞。紫气是紫色的气,古人认为紫色与当官有关。很多官服是紫色的。紫气东来主要用于书香门第家的大门口上的牌匾。
荆:灌木名。又名楚。种类很多,有牡荆,黄荆,紫荆等。荆花(即紫荆花,比喻兄弟昆仲同枝并茂)。荆玉(荆山之玉;喻美质贤才)。荆璞(喻美质、未经任用的卓越人才)。荆襄(泛指古荆州及襄阳郡地区)。荆扬(荆州和扬州。亦泛指长江中下游地区)。
“紫”和“荆”字都有很好的寓意,名称可以多种植物共用,但真正的紫荆只有一种。文献中首次亮相的“紫荆”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紫荆”而是“紫荆木”,好在各朝各代的文人墨客也都清醒的知道传统灌木紫荆更多的是用于庭院观赏而非做床,在作品中也就没再提“紫荆能做床”这件事了。
图:紫荆花
紫荆:丛生或单生灌木,高2-5米。树皮和小枝灰白色。叶纸质,近圆形或三角状圆形,春开红紫色花。供观赏。树皮﹑木材﹑根均可入药。
紫荆的别名有:满条红、紫珠、乌桑、罗筐桑、罗钱桑、肉红、内消、团结树、乡情树、紫荆花、白林木、苏芳花、紫金盘、扁头翁、珊瑚树等。
《中国植物志》称紫荆为“是一美丽的木本花卉植物”。各类文献都不吝对紫荆的赞美之词:树干挺直丛生,早春季节先于叶开花,花形似蝶,盛开时花朵繁多,成团簇状,紧贴枝干,满树都是花,不仅枝条上能着花,而且老干上也能开花,给人以繁花似锦的感觉;到了夏秋季节则绿叶婆娑,满目苍翠;冬季落叶后则枝干筋骨毕露,苍劲虬曲之感跃然眼前。
《子夜四时歌春歌二十首?其二》佚名魏晋绿荑带长路,丹椒重紫荆。
流吹出郊外,共欢弄春英。
丹椒即花椒。木本,果实红色,因称。
抛去前面的“紫荆木”不说,在这首诗词以前,真正意义上的灌木“紫荆”都仅仅是“荆类植物”的一种,“紫荆”没有独立出来,“紫”与“荆”二字没有合为一体,当然也就没有更多的文化与内涵了。这首诗也仅仅是提到了野外的花椒与紫荆,没有对这一植物做更多描述,但紧随其后的《豫章行》《孝子传》《续齐谐记》三部作品却奠定了紫荆文化的基础,也让紫荆树名扬天下,深入人心,从那以后便出现了越来越多歌颂紫荆的作品。
焦自龙
树木文学,笔耕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