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燕飞华屋,悄无人
影子把消息传来的时候,沈西园和寒衣刚到镜山。
沈西园非常吃惊:“雪姬夫人不肯见我送去的人?”
报信的人很无奈:“是。公子的亲笔信和玉佩都呈了进去,雪姬夫人说不见。现在影大人带了青梅姑娘,在晶都住了下来,等公子示下。”
沈西园略一思索:“我另外写一封信,让青梅先去落英书院吧,后面我再安排。”
报信的人离开后,沈西园决定拜祭完故人,立刻出发去晶都。
“她一定出了什么事。”他少见地忧心忡忡。
寒衣有点不解:“雪姬夫人身份高贵,不肯轻易收弟子,也是人之常情。你为何如何笃定,是她出了事?”
“青梅是韩兄的妹妹,于我们有恩,我的亲笔信再加上谷雨令,雪姬怎么可能拒绝?”
寒衣白他一眼:“雪姬又不是你们雍国人,她是雪国人。”
沈西园看了她一眼,目光温柔如水:“寒衣知道的真多。”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我还知道她是雪国明珠,本要嫁给晶国王子,是老晶王见她生得美,不惜横刀夺爱。”
“是,红颜薄命。”
“可这和你们雍国有什么关系?”
沈西园道:“本想祭完韩兄,带你好好游览一下这镜山风光的,我们且在这山顶休息片刻吧。”
“喂,不要转移话题。”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们到那边凉亭,我慢慢讲给你听。”
寒衣耐住性子,跟着沈西园来到了山顶的亭子。
春末夏初,镜山南麓一碧千里,翠绿、深绿、浅绿、浓绿……像上天泼出了所有的绿颜色,莹润温婉。但站在凉亭往北看,却是一片褐色与赤红的山石,苍茫陡峭。丹碧相间,又气质迥异。
寒衣很惊讶,真是奇观。
沈西园叹道:“晶国人就像这座山,既爆烈如火,又温柔如水。”
他掸了掸石凳上的尘土,拉寒衣坐了下来。
寒衣见他已换了碧色衣服,笑道:“你们雍国人真不怕麻烦。春天要穿白,夏天要穿绿,秋天要穿金,冬天又要换红。这般折腾,又像什么?”
沈西园眼睛清亮,微笑道:“雍国四季分明,自然是麻烦些。寒衣不喜欢金色与红色,我们秋冬住在云国,只春夏回雍国就好。”
“你怎知我不喜欢金色与红色?”
沈西园一滞,懒洋洋道:“你猜?”
寒衣正要开口,他已换回正经语气:“那你可知,雪国人是怎样的?”
寒衣摇头。
“雪国人骄傲、聪明、坚贞不渝。雪姬,是最骄傲、最聪明、最坚贞不渝的那一个。”
“所以呢?”
“她被迫嫁给老晶王,一直在想办法杀掉他。最初,她希望得到王子的支持,可是王子不愿意背叛自己的父亲。”
“可是,他的父亲先背叛了他!”
“王子仁柔,老晶王却十分狠绝。他本就担心王子心怀不满,当时的执政楚闻又再三进谗言,最终他赐死了王子。”
寒衣豁然站起:“这是什么父亲!”
她以为自己的爹,已经是天下最差的了,逼着两个女儿去和亲,没想到还有老晶王这样的,为了一个美女,直接把自己的儿子杀了。
“雪姬生下幼子阿舒,老晶王喜之不尽。那时我父亲正好游历到晶国,与雪姬会过面。”
“所以,雪姬夫人和乾元先生结盟?”
沈西园微笑道:“怎么会?只不过是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雪姬十分倾倒于父亲的见地,请求拜入门下。”
“先生答应了吗?”
“父亲收弟子,从不论富贵与贫贱。雪姬聪明绝顶,闻一知十,父亲十分欣喜。所以说起来,她算我同门师姐。”
“那结盟的人……”
“是我。我看出了她的心思,游说于她,一起谋划了后面的种种勾当。父亲是光风霁月的人,此事我们当然瞒着他。”
寒衣心中一动:“当时,季凌云……他可在场?”
沈西园似乎有点吃惊:“季凌云?”
“你和雪姬谋划了此事,那他呢?他可知情?”
沈西园一阵沉默。突然他站了起来。“季凌云,季凌云,这个人……”他似乎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在亭子里来回踱步,“他在。”
寒衣抬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果你是主谋,那他呢?为什么那时候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你?”
沈西园的眼睛也看向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寒衣,你对季凌云,又了解多少呢?”
寒衣心如刀割。
认识季凌云的时候,她十六岁。
认识他、爱上他,到他死去,不过短短十天。十天,寒衣的一生已经断送。
不,她并不是多么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爱他。但她第一次爱人,就遇到了季凌云,活该她爱到心碎。
沈西园道:“寒衣,如果给你一次机会,再见到季凌云,你会怎么做?”
寒衣声音嘶哑:“当然是亲手杀了他。”
沈西园叹气,帮她擦掉眼泪:“寒衣,不要伤心了。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忘记他。”
寒衣避开:“男女授受不亲。”
“寒衣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讲究这个礼节呢?”
“那以后我用剑砸你。”
“啊?还是用拳头吧,求你以后,一定要亲手教训我。”
寒衣无语。
2.帘外谁来推绣户
沈西园和寒衣日夜兼程,三五天后已经到了晶都。
寒衣从没来过这里,但从小就听大人们谈论,晶都是一个物华天宝的美丽城池。除了大昭国的国都孜城,晶都就是天下最繁华美艳的地方,那里美酒像水一样多,黄金像土一样多,美女像成堆的冰纨一样多。
晶都还是一个百工朝圣的城市。乐师们有落英学院,铸剑师们有金碧熔院,绣娘们有虹霓坊……各国的工匠都来此学艺,所以晶都热闹非凡。
寒衣没有失望。
一进城门,她就觉得眼花缭乱,街上繁华到不堪,各种酒铺、点心铺子、胭脂水粉铺子、食肆、绸缎铺、铁匠铺都有人在买卖谈笑,摩肩接踵,到处是人。
沈西园十分熟悉的样子,带着她左拐右拐,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面有一家小小的蜜饯铺子。
店主人迎上来,带他们去后院,又奉上茶水和蜜饯。
院子小小的,但很安静,寒衣长舒一口气:“晶都也太喧闹了。”
沈西园递了一块冰果雪花酥给她:“尝尝这里的点心。”
寒衣自然地接过,放入口中,满口清甜沁凉:“好吃。”
店主人过来续茶,笑道:“贤伉俪感情真好。夫人,自己夫郎亲手挑的点心,是不是格外好吃?”
寒衣气得跳起来:“不……你胡说什么?”
沈西园示意店主人离开,柔声笑道:“寒衣,你知道晶国的习俗,你的头发……”
寒衣这才醒悟过来。她赶路一贯是游侠儿打扮,但她一头青丝极为浓密,本是梳在头顶的发髻时间久了,乱乱的快垂到脑后了,与晶国妇人的发髻相似。
沈西园笑道:“你的行李里可有铜镜?我可以向店家借一间屋子。”
寒衣气恼地摇头。
“寒衣在此喝茶吃点心等我可好?”
“不行。我也要见雪姬。”
沈西园笑道:“那怎么办?我倒不怕人误会,其实我心中窃喜。”
寒衣恨恨看他,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也风尘仆仆,头发有点乱,但还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自己怎么就头发乱成一个妇人了。
沈西园道:“我可以帮你。”
寒衣脸红:“那怎么可以?”
“我无所谓。”沈西园招手,向店家借了一间空屋子,示意寒衣自便。自己仍然坐在院子里,悠悠地喝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寒衣跑进去,衣服是很快换好了,但抱着梳子一通乱整,最后还是披着头发出来:“喂,沈西园!”
沈西园走进来,接过梳子,飞快地帮她拢起头发。寒衣抿紧了嘴唇,不知道这个无赖又会说出什么调笑的话。
然而身后始终静静无言,很快他轻声说:“好了。”
寒衣有点意外地看他一眼,沈西园面色如常,耳根处却有淡淡的红。寒衣心里泛出奇怪的感觉,像刚刚吃的那口冰果雪花酥,淡淡的甜?她也飞红了脸。
两人一时都有点尴尬。
过了一会儿,沈西园开口:“雪姬在月见宫,我们走吧。”
月见宫是一座行宫。老晶王去世后,他的儿子们打来打去,谁都不服谁,最后坐上王位的,却是他的弟弟晶炀。
晶炀在晶国贵族中,一直口碑极好,是一个才华卓著又低调的人。他即位后,老晶王的姬妾们,或者跟儿子去了封地,或者集中奉养,只有雪姬带着阿舒住进了月见宫。因为阿舒年幼,还没有自己的封地。
沈西园和寒衣在月见宫门口等了许久,宫人才来通禀:“夫人说了,不见。”
寒衣皱眉,沈西园却笑容可掬:“既然夫人不见,那我们就走了。”
他拉着寒衣就走。走出月见宫,寒衣问:“你想好怎么办了?”
沈西园笑道:“寒衣想呢?”
“半夜开了锁,药晕侍女和侍卫,直接到她卧房去。”
“很好,就是太慢了。”
“这还慢?那你想呢?”
“雪姬怕热,一刻钟后,有人去送冰。我们假扮送冰人,先进月见宫,再见机行事。只是危险一点。”
寒衣甩甩头发:“有折露手在,不怕。”
沈西园看着她笑。
寒衣很奇怪:“笑什么?”
“寒衣,有你在,真好。”
侍女带他们去冰库后,就呵欠连天,睡了过去。
寒衣故技重施,迷昏了她们。两个人换上侍女的衣服,捧着冰盒,直奔雪姬的屋子。
雪姬的院子里,侍女们都在门口打瞌睡。寒衣手一扬,洒了一点药粉,帮她们睡得更香甜。
他们轻轻推开门。
雪姬一个人坐在那里,背对着门,呆呆看着一幅画。听到门响,她既不回头,也不说话,仍然呆呆看着。
沈西园轻声唤道:“师姐。”
雪姬回过头,两人都吃了一惊。寒衣早听说雪姬美艳绝伦,但眼前的人,实在算不上美。她的脸枯瘦,显得有点骇人,眼神空洞,惊惧地看着他们。
沈西园更吃惊,他上前一步:“师姐,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雪姬低声喊道:“你怎么来了,快走!被他看到就糟了。”
“谁?”
雪姬的眼神里又渗出惊恐:“你别问,我不能说。”
沈西园又惊又怒:“谁在威胁你,晶炀吗?你怎么不送信给我?”
雪姬的身体弓成一团,四下看了又看:“他随时会来,你们快走。”
“师姐!”沈西园深吸一口气,“阿舒在哪里?”
“阿舒,我不想见他。我谁都不想见。”
“师姐,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哪里也不去。是谁在伤害你?”
“没有人伤害我,是我的错,我让人恶心。”
沈西园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无助地看向寒衣。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的神情,有多像季凌云。寒衣心中震动,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沈西园紧紧握着寒衣的手,闭上了眼睛,瞬间又睁开:“师姐,你是父亲最得意的弟子。他去世的时候,最惦记的人就是你,最满意的人,也是你。”
雪姬像被闪电劈中了一样,定定看着他,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她终于苦涩地开口:“我……”
突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声叱喝:“怎么回事!”
雪姬一下子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样,瘫倒在地上,喃喃道:“你们快走……不行,走不了了,你们快躲起来……”
寒衣觉得越窗而出不算难事,沈西园却拉着她,钻到了床底。茜纱床帐垂下来,挡住他们的身影。
3.枉教人、梦断瑶台曲
来的人,竟然是晶炀。
隔着纱帘,寒衣可以清楚看到,晶炀果然是传说中清俊高贵的模样。他神采飞扬,把雪姬扶了起来,柔声道:“外面的侍女睡着了,你怎么也不管。”
雪姬一声不吭。
“瞧你又瘦了,但你这么瘦,这么丑,我还是爱你,没法把眼睛从你脸上移开,你说怎么办?”
他明明说的是甜言蜜语,语气又十分真诚柔和,雪姬的身子却瑟瑟发抖。
晶炀摇着她的肩膀,语气重了起来:“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我只爱你……”
晶炀玩味地笑:“你当然只爱我,因为……除了我,谁会看你一眼呢?”
“是。”
“说,你是谁?”
“我是你的奴隶。”
“你这么下贱,主人还是爱你,你该怎么做?”
“感激主人,听主人的话。”
晶炀满意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抚摸着她的背。
寒衣看到雪姬的表情木然,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他如此羞辱。沈西园握着她的手已经爆出青筋,寒衣看他,沈西园点头,用口型对她说:“杀了他。”
寒衣对着晶炀弹出一袋药粉,晶炀深吸一口气:“百花谷的药。我的奴隶最近不乖,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沈西园和寒衣一跃而出。寒衣拔剑,与蜂拥而入的侍卫对峙。
沈西园轻声道:“寒衣,你先走。”
晶炀狂笑:“一个也走不了。百花谷的药,我从小当糖吃。姑娘,你拔剑的样子,烂透了你知道吗?”
他歪歪扭扭地走到寒衣面前,谁都没看见,寒光一闪,剑已经指向寒衣的咽喉:“看到了吗?这才是拔剑,你那是什么玩意儿!”
沈西园道:“我是沈西园,我知道你最近大兴土木,国库已经空了,我们可以谈谈条件。”
“我从我那蠢哥哥那里,学到最多的,就是绝不能让沈西园有机会说话。”晶炀大笑,挥手示意下属,“把他们捆起来。”
两个人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到墙角,嘴巴里也塞上了软布。
晶炀勾起雪姬的脸,让她转向沈西园:“这就是你最崇拜的那个人,最得意的儿子和弟子?我看也不怎么样。”
他来回走动,突然怒喝:“我说过,不让你和他见面,你为什么不听话?”
“我拒绝了,我拒绝了好几次。”
“那他为什么在这里?你是不是和他有一腿?”
“我没有!”
“你这个贱人……”他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脏话骂出来。
雪姬匍匐在地上,像一朵被揉皱了的石榴花,在污言秽语中沉入泥泞。
晶炀仍然不满足,他揪起雪姬的头发,拼命扇她耳光。
雪姬仍是木木地承受。
寒衣感觉到,身边的沈西园已经全身僵硬。
晶炀又想到什么,兴奋得像个残忍的孩子,对雪姬说:“脱衣服。今天当着这人的面,你好好伺候一下主人。然后我再把他杀了。这样他到黄泉之下,就可以把这件事告诉那个死人了。”
雪姬的眼睛里泛出泪光,她不肯动。
晶炀微笑道:“很好,你不听主人的话。你知道惩罚是什么吗?”
雪姬的睫毛簌簌而动,慢慢地,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开始脱衣服。沈西园悲恸地闭上眼睛。晶炀走过来,手指按在寒衣的脖子上:“你得看呀,你不看,怎么帮我传信呢?你若不睁开眼,我马上就拧断这女人的脖子。”
沈西园挣扎,示意自己要说话。
晶炀道:“谈生意免开尊口。”
沈西园拼命摇头。
晶炀犹豫了一下,把他嘴巴里的布拿开:“你可以说一句话,若让我不爱听,立刻割掉你的舌头。”
沈西园一刻也没有犹豫:“这样的好戏,怎不让阿舒来看?”
寒衣震惊地看着她。雪姬发出崩溃的低吼。
晶炀愣了一下,又开始大笑:“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对了,你觉得阿舒长得像谁,是像我,还是像你父亲?我唯独觉得不像我那傻哥哥。”
晶炀用剑挑开雪姬的衣服,她雪白的身躯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有鞭伤,有剑伤。晶炀轻轻吻着她的伤痕,吻着吻着猛地咬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雪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十分习惯这种疼痛。
晶炀眼珠一转,在雪姬身上拍了一下:“去弹琴。让咱们听听,名满天下的瑶台雪音。”
雪姬木木地走向琴边坐下。
沈西园道:“且慢。不如等阿舒来了,一起欣赏。”
说话间,阿舒已经被带了进来。他才十岁,惊惧地看着室内混乱的一切。晶炀扬声对雪姬喊道:“转过身来。”
雪姬纹丝未动。阿舒却已经快速拔剑,插进了他的后心。侍卫们呼啦啦涌了进来,沈西园朗声道:“晶炀已死,雍国与雪国,全力支持公子舒。谁敢对新晶王不敬?”
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阿舒用匕首割开沈西园和寒衣的绳子,寒衣迅速撒了一把药粉出去。沈西园一跃而起,拿起纱衣裹在雪姬身上:“师姐,没事了,没事了。”
雪姬靠在他身上,眼泪糊满了整张脸。
4.芳心千重似束
沈西园启动了留在晶国所有的钉子,才勉强把局面控制住。
晶炀被千刀万剐,一片片削到最后,第五刀落下去,他的张狂已经变成了哀嚎。雪姬坐在台下看行刑,目不转睛地看到最后,她开始呕吐,吐到昏过去。
阿舒即位,对各国宣布晶炀暴病而亡。泽国想借机征讨,雍王送了一百车厚礼,又派了大军到边境,表示支持新晶王,泽国只好不了了之。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已是一个月之后。沈西园和寒衣,到月见宫去和雪姬辞行。
路上,寒衣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任性,影子跟着你,就不会有后面的凶险了。”
沈西园道:“不要太苛责自己。总有一些事是计划不到的,如果晶炀不是放松了警惕,即使是影子,也没有办法对付近百精锐。”
“我一开始不明白,你为何让阿舒来。”
“晶炀不知道,阿舒在雍国待过半个月。我们只教过他近身杀人这一招。我给他信号,他反应很快。”
“他很信任你。”
“是。如果不是阿舒的信任,那天我们都会死。”
“真看不出晶炀是这样的人,他居然有我们百花谷的药。”
“我最近才查到,他的母亲来自百花谷,多年来她深藏不露,却是以平凡妇人的身份嫁到了王府。”
“只是苦了雪姬夫人。”
沈西园叹气:“师姐仍然不肯出月见宫,连阿舒的即位大典都不曾出席。她伤得太重,怕是连我,也没办法救她。”
两人来到月见宫,侍女来回:“夫人说了,不见。公子不用再天天来了。”
沈西园道:“我要离开了,只想和师姐当面辞行。”
侍女进去,过了许久又出来,手上捧了一块玉牌:“夫人说,公子多保重。日后黄泉之下,相见莫相认。”
是立夏令。
沈西园缓缓接过。当年,他把这枚令牌放入她手中的时候,那个明艳绝伦的女子惊讶地问:“自己人也有?那你有没有?”后来又笑:“我用不到它,将来还给你,必是全新的。”一笑倾城,世间万物都没有她光华耀眼。
雪姬,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枚令牌是全新的。一开始她不需要,在她需要的时候,她已经无法传出任何消息。
此刻,她把立夏令还给他,只求日后黄泉之下,相见莫相认。
沈西园静立片刻,跪拜行礼。
三跪、六拜、九叩首,师姐,如你所愿。我会尽我所能,看护好阿舒。
两人缓缓转身。
寒衣突然停下,跑回去问侍女:“雪姬夫人,肯见我吗?”
侍女呆了一下:“我再回去问问。”
5.花前对酒不忍触
雪姬依然枯寂,呆呆坐着,眼睛并不看寒衣。
侍女奉上茶水,看到她的神情,眼圈红了。
寒衣道:“我们要离开晶国了。”
雪姬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见你吗?”
寒衣摇摇头。
“西园和阿舒……”她一开口,泪水已经簌簌流下来,“他们以为杀了那个人,我就会好起来,变回原先的样子,但是我永远不会好了。”
“我不敢死,只是害怕见到先生。但我活着太苦了。听说你是百花谷的人,你有什么药让我死后也能变个模样吗?”
“雪姬夫人!”寒衣的眼泪流了下来,“在永丰镇,有个女孩子叫青梅。她为了看一眼你写的曲子,命都可以不要。”
“我已经不弹琴了。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垃圾,他已经摧毁了我。这种感觉你不明白。”
“夫人,我没有办法假装明白。可是,阿舒才十岁,夫人要抛下他吗?沈西园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他恨自己来晚了。”
雪姬叹气:“我活着能帮阿舒什么呢?我会是他一生的耻辱。至于西园,他看不开,总想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其实二十四令,在我看来就是个笑话。”
寒衣不满:“你怎么能这么说?”
“天地不仁,你怎能对得起所有人,弥补所有人?”
寒衣想到雪姬的遭遇,难过地低下头:“夫人,我有改变容颜的药,但是应该没用吧。我师父说,灵魂的样子,和外貌不同。”
雪姬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到茶水里:“这样啊。那你走吧。”
寒衣起身,心里百转千回,脚步像灌了铅。终于她停下:“夫人愿意告诉我……”
“我不想说。”
“我想知道季凌云的事。”
“季凌云?”
“沈西园说,当年你们一起谋划的时候,季凌云也在场?”
雪姬神情淡漠,眼神却飘到了很远:“他当然在场。”
“夫人能跟我说说他吗?”
雪姬疑惑地看着她:“小姑娘,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寒衣重新坐下来,万念俱灰地对侍女吩咐:“可以给我们一些酒吗?青梅酒、桃花酿、杏花饮都可以。”
侍女看向雪姬,雪姬点点头。
很快酒就上来了,两个白玉杯,三个小小的白玉酒壶。侍女一一放下:“青梅酒、桃花酿、杏花饮。”
寒衣无语,这也太实诚了。
她斟了一杯酒给自己,一饮而尽:“我喜欢季凌云。”
雪姬点头:“看出来了。”
“可是他死了。”
“什么?”
“我是云国人。在你们的计划里,我大约也是一个棋子。阴差阳错,我爱了季凌云。我们在一个山洞待了十日。后来,他明明能逃,却在我眼前,被万箭射死。
“我恨自己,我想杀了自己。知道真相后,我又恨死了季凌云。我父亲死在牢里,我母亲自刎,我姐姐下落不明……沈西园说我父亲一切都知情。可我就是想不通,你们到底谋划了什么?季凌云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沈西园又是谁?”
雪姬呆呆看着她,突然她也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做那件事,是为了报私仇。但季凌云不是。寒衣,他没有选择。”
“我的姐姐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
“沈西园是谁?”
“沈西园就是沈西园。”
寒衣低下头:“有时候,他和季凌云真的很像。”
“只有十天的相处,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还是你每次动心,都骗自己说因为他像季凌云?”
寒衣从未想过这一点,吃惊地说:“不……不是这样的。”
雪姬看着她:“寒衣,过去都让它过去吧。”她突然惨笑:“我又有什么资格劝人这句话。”
寒衣握住她的手:“我代他求你。”
雪姬静静地看着窗外,许久才说:“我尽力。”
“那你可以教青梅弹琴吗?”
雪姬无奈:“不要得寸进尺。我答应你们尽力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
寒衣轻声道:“我知道,可是青梅于我们有恩,她还有谷雨令。”
雪姬恍惚间,想起那一日,她带着屈辱坐在琴边,沈西园坚决阻止了她。他不希望她最喜欢的琴音,和屈辱联系在一起吧。
她茫然地坐着,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点头。
沈西园和寒衣离开晶都的时候,青梅已经正式拜入雪姬门下。雪姬很宠她,从最基础的指法一一教起。听说,为青梅保养手指,都是月见宫的大事。
“这样有用吗?”沈西园还是有点不放心。
寒衣却对她很有信心:“会有用的。”
“我以为师姐会告诉你事情的起因,这个脓疮在她心里,我还是担心。”
寒衣道:“她会走出来,但不是今天。她需要时间。”
“但愿如此。”
两人一前一后,初夏的阳光煦暖,愿时光能把冰冻的心,慢慢捂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