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癜风应多吃什么 https://disease.39.net/bjzkbdfyy/171203/5898665.html噬金牛
作者:容山
巍巍太行,横亘南北,中有八陉,阡陌东西。
大明嘉靖年间,真定府井陉附近有座卧龙山,山脚下有个小小村落,唤作牛家村。牛家村顾名思义——牛多,但众多牯牛既不拉磨,也不耕田,而是拖上板车,在井陉口拉货。
井陉是太行上古八陉之一,道路狭窄,两侧具是悬崖峭壁。过了井陉口,天路蜿蜒逶迤,横贯太行,一端是真定府,另一端接着阳泉。陉中青石路久被车轮碾压,年深日久,形成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每年,沟壑便深达数尺,再也行不得车辆。人们会铲去表面的青石,就如同在田里铲掉一层杂草皮子。
书回正传。牛家村有个郑老柱,家中除了老伴,还有一儿一女,一家四口靠着一头老青牛拉货为生。
可这年三月,青黄不接时,偏偏又大旱,连滹沱河都干涸得露出了老底,旱得夜夜晚上,天空中都冒蓝光。一日晚上,蓝色天幕中滑下一道拖曳着长尾的红光,倏忽间落入了太行山间。
也就从那时起,老青牛出了问题,不仅日渐消瘦,还日日窜稀,眼看如山般的老牛瘦得如同窗棂上粘着的红白斑驳的剪纸。
老青牛是姑娘小兰从小喂大的,一人一牛感情颇深。小兰见青牛病重,揪心不已,天天掉眼泪。
商量卖牛
郑老柱夫妇两人看到牛不中用了,便私下商量要把牛卖给屠夫杀了,用卖牛的钱再买头小牛犊养。
可这牛不能随便杀,必须得里正亲自看过,验过,牛的确病得无可救药了,那才能杀。
于是郑老柱去请里正沈梦山。
这天村里恰好来了位卖铁器的小伙子。小伙子推着辆独轮车,车上满是镰刀、铁锅、铁铲等器皿,一路吆喝着进了村。
进了村,小伙见到位姑娘坐在自家院前石墩上,哭得梨花带雨。
姑娘生得好,虽布裙荆钗,但腰若细柳扶风,眉如远山青黛,是个十足的美人。
小伙子是附近的铁匠,名唤曲童。曲童移步向前,问:“小兰姑娘可是有伤心事?”
小兰认得铁匠曲童,知道小铁匠聪明伶俐,足智多谋,于是将家中老青牛病重,连郎中都治不好的事如实告诉了他
曲童听了,想了想,笑了,说:“治这种症状的病牛,我倒有个偏方呢,不妨让我试试。”
老青牛都要被杀了,形势迫在眉睫,那可真是死牛当做活牛医了。小兰连忙带着曲童来看牛。
曲童见到老青牛,上下打量。
老青牛身形消瘦,病入膏肓,连站立都稍显吃力,见到小兰低声哞哞叫唤,眼中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
曲童来了
曲童一拍胸脯,说:“让我试试吧,兴许能治好了这牛呢。”说着,从车上搬下来一堆铁器,有大大小小各式铁管,还有卷成捆的铁丝,扔到院中,发出铿锵之声。
就在此时,郑老柱带着里正沈梦山进了门。沈梦山长得肥头大耳,体型富态,穿得一件绸袍子,一走路呼呼直喘。见到小兰,他两眼放光,心中暗道,这姑娘生得美,要是能送给那位煞神,一切就都妥当喽。
郑老柱见铁匠曲童搬着一根十字铁管往牛嘴中正套,登时慌了,喊道:“铁匠,你要作甚?”
小兰拦在前头,哭着说:“爹啊,铁匠说能治好牛,你就让他试试吧。”
郑老柱骂道:“不沾,那牛要给他治死了咋办?死牛可卖不上价哩。”
“治死了,我赔你。”曲童用布条将十字铁管固定在牛嘴中,又取来一根三尺长,口径稍小的铁管,比量下,点了点头。又从车上拧下来一枚铁铸的黑鱼。小黑鱼长三寸,宽一寸,上面簪刻着鱼头、鱼鳍、鱼尾。这叫指南鱼,是曲童打造的磁铁,放在独轮车上辨别方向用的。
曲童将铁丝牢牢绑缚在鱼尾上,铁丝从三尺铁管中穿了过去。
接着,曲童将头上顶着指南鱼的三尺铁管穿入牛嘴的十字铁管中,待到三尺铁管都塞到牛腹中,老青牛疼得浑身抽搐,牛头乱摆。
郑老柱慌了,想要阻止,却被小兰挡住。
小兰看着弱不禁风,骨子里却是韧性十足,但凡有一丝生机,她也想救下老青牛。
小兰
曲童将铁丝一点点送进牛腹,又前后搅动,折腾了足足有半柱香时间。
最后,曲童小心翼翼将铁丝拉紧,再慢慢抽出了三尺铁管。
铁管抽出后,在铁管顶头的那枚指南鱼上沾着大一块黑幽幽泛着蓝光的铁块,铁块在指南鱼上粘着,周遭又裹了几线铁丝。铁匠曲童还真有两下子,眼不视物下,仅凭手感就缠住了这块铁石。
曲童捏了捏铁块,触手冰凉,过后居然还传来一丝炙热灼痛之感。
曲童又如法炮制,连着取出好几块类似的铁块。
“原来是牛吃草时候误食了铁”,沈梦正点点了头,“小伙子好见识啊,好见识,好见识。”
沈梦正连夸几句曲童,接着离开了郑家,边走边回头,用眼角余光瞥姑娘小兰。
姑娘小兰见曲童从老青牛肚子里取出铁块,自然欢喜,但偶见沈梦正淫邪且放肆的目光,只觉得如芒在背,心头不禁惴惴不安。
郑老柱也高兴,口中说着要谢曲童,曲童笑着说:“郑老伯客气,我啥也不要,就把牛胃中的铁块送我吧,我是铁匠,就喜欢这个。”
郑老柱本就吝啬惜财,见曲童不要钱,顿时喜笑颜开。尽管小兰说要杀鸡留铁匠吃饭,可都被郑老柱打断了,郑老柱不停挤眉弄眼,给小兰使眼色,那意思是让她莫要再提吃饭的事。
曲童回到铁匠铺,拿出那些铁块,清洗干净上面沾着的牛胃中的黏液,细细打量,越看越爱。
这应是一块天外陨石破碎成了几块,石皮破损开窗处,露出里面蓝幽幽的玄铁。
真是好铁!
曲童从小爱铁,痴迷铁,见到如此好铁,真是心痒难耐,连忙开炉起火。
石皮敲掉后,内中玄铁暗蓝斑驳。曲童将玄铁放在炉上煅烧,大脚不停猛踩木环,木环连着皮囊,皮囊呼噜呼噜响起来,吹得炉火爆燃。
炉中火舌乱舞,包裹住玄铁,将其烧得发出滋滋啦啦的乱叫。
暗蓝的玄铁变得炽热无比时,曲童将其放在砧板上,一只大脚踩在地面铁板上,铁板压紧两根铁条,铁条收紧,压住铁钳,玄铁便固定的死死的。接着,他抡起十八斤铁锤,当当当砸了起来。
三个人协同干的活,小铁匠曲童居然一人就做得来。
他不停锻打玄铁,将杂质剥离,然后将几块铁熔到一起再煅烧,继续锻打。如此往复,日夜不息。曲童一旦打起铁来,如痴似醉,饿了啃口饼,渴了就灌口冰凉的井水。
铁匠铺的铁锤响了七七四十九天,玄铁业已由黑蓝斑驳的数块变成了蓝汪汪一块。铁匠将铁块翻转,小小铁匠铺中登时陷入蓝色海洋中,海洋中有风雨有骇浪,其投出去的影在铁匠铺中汹涌澎湃。
铁匠满意得点了点头,继续挥锤,将玄铁块拉伸,延展。一把短刀的雏形逐渐呈现了出来。
又过了七七四十九天,铁匠取来一壶十八年陈酿老酒玉壶春,含一口喷在铁钳夹住的炙热的虚空中。
那片虚空中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呼啦啦燃起一片幽蓝色的火焰,火焰熄灭后,虚空中留下浅浅的像冰块似的短刀的影子。只是玄铁量少,所以刀身打造得极薄,让人有一种似有似无的错觉。
“真是一把好刀!”曲童忍不住高声呐喊。
铁匠铺门口传来哞哞牛叫,曲童回头看,却见小兰家那头老青牛已恢复如初,此时瞪着两只牛眼在朝着他叫。叫声里全是惶恐不安和祈求。
曲童不明就里,抚摸牛头,问道:“你不是小兰家的牛吗?怎么跑来铁匠铺?”
老青牛用嘴咬着铁匠的衣襟,将他拉到街上。
街上锣鼓喧天,一行人抬着花红酒礼正在往卧龙山行去。花红酒礼中有牛有羊,有美酒有佳肴,还有两架二人抬,一架上坐着个半大小子,另一架上正是小兰。小兰穿着一袭红袍,脸上的胭脂上有两条泪痕,樱桃小嘴中堵着一块帕子,两只胳膊被死死缚在竹椅上。
曲童打听
曲童拉住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人叹了口气,告诉曲童,今年大旱,里正带人到卧龙山的山神庙祈雨,说是在那做了个梦,梦见龙王爷说要村民供奉花红酒礼,还有一对童男童女才,如此才肯灌满滹沱河。里正让富户捐钱,买了花红酒礼,和童男童女,也不知道是那家的父母如此狠心,就把儿女给换了钱哎,真是作孽。
曲童听闻眉头紧皱,暗暗思量,觉得此事有诈。于是回到铁匠铺将新打造的玄铁宝刀收好,悄悄尾随着送礼的百姓往卧龙山深处走去。
待到了卧龙山山神庙,百姓将花红酒礼和二人抬放在庙前,磕了头便纷纷下了山。
曲童偷偷躲在山神庙神像的背后暗自偷瞄。
二人抬上的小兰两人哭了一路,也累了,抽噎着竟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一股夜风袭来,没多久,山神庙前灯火通明,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山匪举着火把,簇拥着两人赶到山神庙前。
那两人,其中一位乃是里正沈梦山,另一人头裹红巾,黑亮的面孔上一道斜斜的刀疤让人触目惊心。原来是土匪段风雷。
曲童早就听闻一股土匪在段风雷带领下盘踞在卧龙山,段风雷长得五大三粗,脸上有道大刀疤。
众土匪见到花红酒礼喜笑颜开,有人抱起酒坛子就开喝了。段风雷则斜着眼睛走到小兰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十分满意。
沈梦山涎着脸走过来,说:“断寨主,你看我为您寻的这位压寨夫人如何?我敢说这般人物,十里八村都难寻啊。”
段风雷嘿嘿地笑,拍了拍沈梦山,说:“还是你个老糟头子鬼点子多,封住滹沱河上游,让下游没水用,百姓就乖乖交钱求水,我还能落得个如花似玉的压寨夫人,哈哈。”
沈梦山摇头晃脑,说:“以后每收次钱,我们就放点水下来,如此这般,可比打家劫舍要来钱快啊。”
小兰早被吓醒了,才明白原来里正勾结了山匪,做局陷害百姓,也害了自己,急得不得了,使劲把口中碎布吐了出来,喊起了救命。
沈梦山做贼心虚,嚷嚷道:“快给她堵上嘴。”
就在此时,一头老青牛从山路草丛中冲进了人群,将匪徒撞得四处纷飞,最后一头怼在沈梦正的后腰上,再一挑,沈梦正如同一段烂木头被甩到山神庙供桌上。
众匪徒被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到了,七八个人举刀持剑围住老青牛,却望着老牛的犄角,不敢近身。
小兰看到是老青牛来救自己,又哭了起来,她喊道:“快跑,老牛,别管我了。”
就在一团乱的时候,山神庙中传来一声大吼:“呔,你们这般恶人竟敢冒神祇之名坑蒙拐骗,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众人见神像开口说话了,更是震惊。段风雷见局势失控,挺身而出,冷笑道:“我看到底谁在装神弄鬼。”说完从背后取出一柄板斧,挥手抛向神像。
段风雷的厚背板斧势大力沉,能开山裂地。那木雕泥塑的神像怕是一斧下去就土崩瓦解了。
可也怪了,斧头抛进山神庙后庙中蓝光闪现,接着四五块碎斧头被抛了出来。
斧头块断面光洁如镜,还冒着丝丝青烟。
众匪徒刚被青牛冲撞,又见如此怪事,真以为是神明发怒,任凭段风雷如何喊话约束也不管用,如一群败兵四处逃窜。
段风雷怒极,提着另一柄板斧冲进了山神庙,挥手一斧将供桌砍成两段。
可怜供桌上的沈梦山还有一口气在,这下是彻底凉了。
曲童虽是个铁匠,却自幼习武,又嫉恶如仇,见段风雷自然不能放过,他从神像后转过来,挥动手中玄铁宝刀和段风雷战到一处。
玄铁宝刀似有似无,挥出的一片片影子如同山呼海啸,还夹杂地裂山崩之声。
段风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武器,不知如何招架,只能轮动斧子左支右挡。
几刀过去,斧头只剩下了斧柄,段风雷也死在了刀下。
两人一牛浪迹天涯
曲童收刀,走出神庙。此时弦月初升,天狼星熠熠生辉。
老青牛已挑开小兰身上的绳索,将她驮在背上,火光映射下,小兰一张小脸娇俏无瑕。
第二日,那位童男跌跌撞撞跑下山,将他在山上见到的事告诉了百姓。
有人问他铁匠、小兰和老青牛去了哪?
男孩子望着干涸得滹沱河,告诉大家,他们两个和青牛沿河而上,连头都没有回。
没多久,滹沱河果然又泛起了涟漪,涓涓细流重新滋润了燕赵大地。
只是曲童和小兰再也没有回来过。
完。